聽我流淚給你講述

    一、媳婦,咱們回家

        好嘍,好嘍。媳婦,今個咱們慢慢地走,你還是貼緊我的身體,摟緊我的腰,好嗎?是的,你的身子仍然緊緊地貼著我的身子,可這是怕你跌倒,我用繩子把你和我使勁捆在了一起,你是否感到了我的體溫?
       
    你的雙臂怎么了,怎么這樣無力,這樣的松懈?別鬧了,箍緊,箍緊我的腰,我真的擔(dān)心,真的擔(dān)心你有些微的閃失。你是知道的,你就是我的命啊!
    你聽,摩托車已發(fā)動著了,可我還是不放心地回頭看你,看你是否坐穩(wěn)當(dāng)了。今兒你怎不說了,你這說起來像只百靈、笑起來像個銀鈴的老婆,累了吧?好了,你不說,那就聽我說。
       
    大地震沒什么,它能奪取你的命,奪不去我們的心那。還記得嗎?今年春節(jié)咱倆也是騎著摩托,去縣城趕集,新買了一身花衣裳,我看到了你臉上笑得像一朵燦爛的春花,而你只是走親戚時穿了幾天,唉,有什么舍不得的。咱倆不是說好了嗎,不是說還要一起去成都兜風(fēng),去看峨嵋頂上的艷陽天么?
       
    你怎么就這么狠心,撇下我,一個人走了,你不是還夜也想日也盼地要個寶寶嗎?其實,我心疼,是因為我沒讓你享太多的福啊。摸著你手上的老繭,看著你臉上的細(xì)紋,再瞅瞅你這身退色的舊衣,我真是對不住你啊,老婆。
       
    看看我的手?這是救你刨石渣刨的,已經(jīng)血肉模糊了?就是讓十根手指,都磨出根根白骨,只要你能再看我一眼,我也就心滿意足了。
       
    摩托車已經(jīng)轟鳴,笛聲已經(jīng)鳴響。坐穩(wěn)了,老婆,咱要回家嘍。你怎么了,怎么把頭垂到了我的耳邊,你困了么?是什么,什么沿著我的脖子往下流,是你被感動留下的熱淚?不,不!你騙我,我知道那是你溫?zé)岬难?。好的,我不哭,?FONT size=3>——————
       
    我不哭?我就是要大聲地哭著,送你上路!
       
    二、小龍醒著,大龍睡了
       
    躲開,躲開,不要擋住我的路。什么,你是干什么的?哦,你來自香港紅十字會,叫張婷玉,來北川縣醫(yī)護(hù)救援的。好了,這回好了,快給我的孩子醫(yī)護(hù)一下吧。
       
    脫水,什么脫水?是的,我快要死了,可我不要你的礦泉水、葡萄糖,不要管我——。原諒我把它們打落了,是的,我需要冷靜。求求你了,快些救我的孩子,救回我寶貝的命呀。
       
    我抱著的?他叫小龍。對,先救他也行。
       
    ——,嗚——,……。好吧,我先忍著,不哭。歐,他叫小龍,他有事嗎,先檢查完再說?生命體征尚好,什么意思,你是說他沒事?可你看他流的那些血,臉上、手上、身上、腿上,別急別急,再給他好好地醫(yī)護(hù)醫(yī)護(hù)吧?
       
    什么,你問我肩上背的破包是什么,怎么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?你看你的病,你管那么多干嘛,你怎那么多事呢?
       
    不要攔我,我就是要抽我自己的嘴巴,打我的腦袋,誰讓我的記性臭呢。我記起來了,我背的包里,裹著的是我的老大,大龍啊。他傷得重,我怎么就沒想起來先醫(yī)護(hù)他呢,我真是該死。
       
    求你慢些取下來,慢些、再慢些把它打開,別驚著了我的寶貝大龍啊。好的,我不看我先到一邊休息休息,可你們手要輕一些,動作快一些。救活我的大龍,我就是給你們當(dāng)牛當(dāng)馬,怎么報答你們都行啊。
       
    他倆是雙胞胎,對,對,大的是大龍,小的是小龍。雙龍雙龍,生龍活虎的龍。多大?四個多月了,嗨,會笑,瞅著你一笑,任啥愁心的事都沒了,心里面那個甜勁兒,就別提了。
       
    你說什么,真話假話?你們當(dāng)大夫的,肯定說的都是真話,沒事的,真的沒事,只要我的雙龍平安就好。
       
    走啦,誰走了,他不是明明在你那兒躺著嗎?
       
    唉,你們當(dāng)大夫的這次也說了一回假話,應(yīng)說小龍醒著、大龍睡了。怎么了,我的眼、前——。
       
    三、醒醒,你老婆等你回家呢
       
    你這人真逗,你是江蘇消防地震局的救援戰(zhàn)士?我被埋在地震廢墟中60小時了?3塊巨大的水泥預(yù)制板壓在我身上,要有60噸的千斤頂才能撐開?
       
    嗨,你可別叫我大叔,我叫陳堅,才26歲,結(jié)婚一年多,剛從打工的地方回到北川老婆身邊。堅持?我能堅持。為每一個深愛我的和我愛著的人,我一定要頑強(qiáng)地活下去,我能挺住。
       
    我的愿望,這還用問?等著孩子降生唄。我發(fā)誓決不讓孩子還沒出世,就連個父親啥模樣都不曉得。這幾天是咋子過的?開始想這回完蛋嘍,回頭又想不能失去他們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,有你們來救我,現(xiàn)在啥子都不懼了。
       
    我說你們別光顧和我說話,再快些子行不?對不起,我就知道你們豁著命救呢,可心急啊。
       
    兄弟,你說我要活著看一眼我快出生的孩子,這個愿望不大吧,嗯?我能挺住,嘿嘿,我能。太好了,三塊水泥板卸掉了,怎么,我腰上的三角鐵、鋼筋、水泥塊太多了?
       
    沒事,我挺著呢,剛才是不是鋸斷了一根鐵筋,這是第七根了。上面嗞嗞響的,是不是切三角鐵呢?放心,我都數(shù)著呢。好好,這是你說的,我的愿望就要實現(xiàn)了。你說你們不放棄,我也不放棄,沒關(guān)系,老子死活也要挺住,說啥子也要看一眼我那要出世的孩子。
       
    啥、我、我、出、來——
       
    兄弟,你的眼淚落到我的臉上了,你說什么?你這個傻子,你都堅持這么久了,怎么不再多堅持一會兒呢?
       
    那是誰搖晃我的手呢?你醒醒,你老婆還在等你回家呢?

       
    ——!

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    (作者系黨委副書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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